包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香炉里线香燃烧的细微哔剥声,和窗外隐隐约约的竹叶沙沙声。
温桃选了靠窗的圈椅坐下,傅宁楼则在她对面的位置落座。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红木方桌,距离一下子被拉开,方才在车上和庭院里那点若有似无的亲近感,似乎也被这沉静的空间稀释了。
温桃端起细腻的白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茶香清冽,入口微苦回甘,确实好茶。
傅宁楼姿态闲适地靠坐在圈椅里,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扶手上,目光沉静地落在温桃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欣赏。
她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米白色棉质连衣裙,衬得肌肤莹白,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几缕碎发调皮地拂过她线条优美的颈侧。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整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与这古雅的包厢奇异地和谐。
他似乎觉得这距离有些远。没有言语,他极其自然地站起身,走到温桃身侧那张原本空着的圈椅旁,从容落座。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
两张圈椅本就挨得不远,他这一坐,两人之间那点安全的距离感瞬间被打破。温桃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皂角的气息,强势地侵入了她的嗅觉领地。
温桃握着茶盏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感觉身侧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而灼热起来。他靠得太近了,近得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温热辐射。
她不敢转头,目光只能死死地胶着在手中碧绿的茶汤上,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绝世秘密。
“点菜吧。”傅宁楼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侍者恰在此时无声地推门进来,将两份装帧精美的洒金宣纸菜单轻轻放在两人面前,又悄然退下。
温桃如蒙大赦,立刻伸手去拿自己面前那份菜单,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菜单入手沉甸甸的,触感极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菜单上。
然而,目光扫过那些龙飞凤舞的菜名和后面缀着的一串串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时,温桃刚刚鼓起的勇气又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瘪了下去。
蟹粉狮子头……清炖狮子头……松茸鸽蛋汤……芙蓉鸡片……每一道菜名都透着雅致,也透着昂贵。
她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飞速计算着,越算心越凉,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可怜的小金库正在飞速缩水。
就在她对着那“清炖蟹粉狮子头”后面缀着的四位数价格暗自肉痛时,身侧的傅宁楼已经从容地报出了几个菜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包厢里:
“蟹粉狮子头,清炖狮子头,芙蓉鸡片,时令素炒一份,再要一份鸡火干丝。汤……松茸鸽蛋汤。先这些。”
温桃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他的侧影,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点的……蟹粉狮子头和清炖蟹粉狮子头,恰好都是她最爱吃的家乡菜!尤其是清炖的那种,汤清味醇,狮子头软嫩鲜香,是她从小到大的心头好。他怎么会知道?
“你……”温桃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微微拔高了一点,“你也爱吃这个?”
她脱口而出,问完才觉得这话有点傻气。人家点菜,自然是点自己爱吃的。
傅宁楼侧过脸,目光落在她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他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语气却平淡无波:“嗯,觉得你会喜欢。”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他将自己那份菜单轻轻推到温桃面前,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放在桌沿的手背。那微凉的触感带着电流般的酥麻,让温桃的指尖猛地一缩,几乎要弹开。
“看看还有什么想加的?”他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敏感的肌肤。
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微微倾身,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菜单上,姿态像是要和她一起研究,那距离近得温桃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
温桃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僵住了,耳根瞬间烧得滚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捏着菜单边缘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不让自己失态地跳起来。
她几乎是屏着呼吸,飞快地扫了一眼菜单,目光掠过那些令人咋舌的价格,最后落在一道相对“平价”的招牌菜上。“再……再加个响油鳝糊吧。”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就……就这些,够了。”再多点,她的小金库怕是真的要告急了。
“好。”傅宁楼从善如流,按下了桌角的服务铃。侍者应声而入,他简洁地复述了菜单,侍者恭敬记下,无声退去。
点菜的短暂交锋结束,包厢内重新陷入安静。然而方才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指尖擦过的微凉,还有他点菜时精准命中的“巧合”,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温桃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杯中微凉的清茶,试图压下脸颊和耳根的滚烫,以及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悸动。
菜肴上得很快,摆盘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蟹粉狮子头色泽红亮,点缀着金黄的蟹粉,香气扑鼻;清炖的那份盛在白瓷盅里,汤色清澈见底,狮子头洁白如玉,衬着碧绿的菜心;芙蓉鸡片滑嫩如脂;响油鳝糊浓油赤酱,鳝段油亮诱人;时蔬青翠欲滴。松茸鸽蛋汤更是香气馥郁,汤色清亮。
温桃暂时抛开了价格带来的肉痛,美食当前,食指大动。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清炖狮子头的汤,吹了吹,送入口中。鲜!极致的鲜甜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蟹粉特有的醇厚香气,狮子头入口即化,软嫩无比,没有一丝油腻。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只尝到美味小鱼干的猫咪,颊边的小梨涡又悄悄露了出来。
傅宁楼看着她这副毫不掩饰的满足模样,眼底的笑意深了些。他自己吃得不多,动作优雅从容,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偶尔才动筷。
美食抚慰了肠胃,也稍稍缓解了温桃的紧张。她放下汤匙,终于有心思问出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