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被岁月磨平的粗粝:“他设局娶我,许我一世安稳。可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脑子里,记下的整部《天工图谱》。”

图谱骗到手,家就没了。

她的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柄重锤,砸得姜昭菱耳中嗡嗡作响。

“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崔氏的眼中流不出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他亲手把天工门满门尽丧的噩耗笑着说给我听,然后,就把我关进了这个院子。他说,我是他最后的念想,也是最后的鱼饵。”

那些从小到大无法理解的冷漠与疏离,原来不是因为不爱。

是圈禁,是看守,是诱捕同类的陷阱。

姜昭菱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血珠渗出,她却感觉不到疼。

“他留下我们母女,是因为他拿到的图谱并不完整,他以为我还藏了一手。”崔氏的声音里再听不出一丝起伏,平直得叫人发慌,“他等了十八年,等我熬不住,或是等所谓的‘余孽’找上门来。这本失窃的空账册,就是他撒下的新网。”

油灯的火苗“噼啪”一声,爆开一小簇灯花。

崔氏忽然伸手,拉过姜昭菱。那只常年不见天日的手,皮肤又薄又干,握上来带着一种不属于活人的阴冷,力气却大得惊人。

她低着头,用一种近乎仪式的姿态,将冰冷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抚过女儿的指骨,掌心。

“傻孩子,你以为娘这些年,真的只是在给你缝些不值钱的衣裳吗?”

崔氏抬起头,枯井般的眼底,燃起一簇复仇的烈焰。

“天工门最核心的图谱,最精妙的机括之术,最奇诡的毒药配方……我用天工门特有的‘天蚕密文针法’,将它们伪装成最普通的花鸟纹样,一针一线,全都绣在了你从小到大,穿过的每一件贴身衣物上。”

姜昭菱浑身剧震,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云锦华服,那些曾以为是寻常装饰的暗纹,此刻仿佛都有了生命,灼烫着她的肌肤。

那是母亲用十八年的隐忍和血泪,为她准备的,最强大、也最沉重的武器。

崔氏从发间拔下一支毫不起眼的旧木簪,塞进姜昭菱的手里:“菱儿,记住。这支簪子,是开启你房间里那面妆镜后机括暗格的‘钥匙’。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真正的嫁妆。”

送走母亲,姜昭菱在黑暗中静坐了许久。

她走到妆镜前,借着月光,看着镜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衣襟上的一只蝴蝶暗纹,那复杂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指下诉说着血海深仇。

院外的骚动来得突兀。

先是管家带着谄媚的、竭力压低的嗓音,而后是几声沉闷的脚步,最终停在了清芷院的门外。

叩门声响了三下,不轻不重。

这个时辰,会是谁。

姜昭菱拉开门闩,夜风裹挟着槐花的残香灌了进来。

来人站在树下,月光给他周身镀了层清冷的霜。

是谢翊辰。

姜丞相的身影在更远处的月亮门外,被一个高大的护卫拦着,进退不得,姿态尴尬。

谢翊辰朝她走来。

就在他踏入院门的一瞬,一片干枯的槐叶从枝头落下,悠悠荡荡,擦着他的肩头而过。

叶片并未落地。

它在离地三寸的半空停住,违反常理地悬浮了一刹那。

“啪。”

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叶子从中断裂,一缕细烟升起,带着股腐烂果子混着铁锈的甜腥气,很快散尽。

谢翊辰的脚步顿也未顿,径直走到她面前,垂下眼帘,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脚边那两片碎裂的枯叶。

他抬起脸,月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那张温润的脸上,此刻却寻不到半点笑意。

他没有看那片叶子,而是直直地看向姜昭菱,声音低沉:“‘引魂香’?天工门用来追踪叛徒的东西,你点它做什么?”

姜昭菱的心猛地一沉,面上却依旧平静:“二公子见多识广。”

“看来,你都知道了。”谢翊辰缓步走进院中,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放在石桌上,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错辨的压迫感,“这是新的解药。姜昭菱,别玩火。有些火,一旦燃起来,第一个烧到的,就是玩火的人自己。”

姜昭菱没有去碰那个瓷瓶,只是静静地回视着他:“多谢二公子提醒。只是这火究竟是谁点的,二公子当真不知?”

谢翊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他走后不久,潘寒的身影从暗处闪出,带来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娘娘施压,姜子玥的禁足……解了。”

并且,那位常年闭关于京郊、素有“通天彻地”之名的玄虚国师,竟破例下山,于万众瞩目之下,为姜子玥卜了一卦。

卦象直指——凤命天定,贵不可言。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姜子玥借着国师的金口玉言,将自己塑造成了天命所归的真凤,之前所有的丑闻,都成了真凤降世前必经的“劫难”。

流言愈演愈烈,甚至传进了宫中。

清芷院内,潘寒一边擦拭着她那口宝贝匕首,一边咋舌。

“这女人是真豁得出去,脸都不要了,直接搬天意来压人。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晚上去那国师的床上放几条蛇,吓得他不敢再胡说八道?”

姜昭菱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不必,她要唱戏,我们便给她搭个更大的台子,让她唱个尽兴。”

她从母亲崔氏那里讨来了一张方子,又将一个旧香囊递给潘寒。香囊的角落,用金线绣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纹样,正是天工门的记号。

“国师府戒备森严,你只需将这个,混在他常用的香炉里便可。”

潘寒接过香囊,凑近闻了闻,里面除了几种安神香料,似乎还混着些无色无味的植物粉末。“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当夜,潘寒如一只没有重量的夜枭,悄无声息地越过国师府一道道防线,将那香囊里的粉末,悉数倒进了那尊紫铜瑞兽香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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