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隐隐传来不知何处飘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狗低嗥与争食撕咬声,森然入骨。
“就是前面那个深坑!”
杨嬷嬷的声音冰冷短促,如同刀刃刮过寒铁。
她抬手指向土坡背阴处一个深坑——坑边布满新鲜的爪痕和拖拽痕迹。
坑底,隐约可见被啃噬得七零八落的残骸碎骨,正是野狗群近日频频光顾、刨食最凶的地方。
两个小厮早已被眼前的惨景和那无孔不入的腐臭之气熏得面如土色。
此刻听到命令,如蒙大赦,慌忙将沉重的推车推到深坑边缘。
不待杨嬷嬷再催,二人强忍着胃里翻搅和手指的颤抖,动作虽麻利却难掩仓促,合力将推车上那几个麻袋,一个接一个,直接掼进那深不见底、秽气冲天的坑洞里!
沉重的麻袋砸在坑底枯骨秽物上,发出几声闷响。
麻袋刚一落地,坑洞深处阴影里,猛地亮起几双幽绿贪婪、闪烁着饥饿凶光的兽眼!
低沉的咆哮和兴奋的呜咽声立刻响起,伴随着利爪急促刨抓泥土的窸窣声,几道污秽迅疾的身影已从暗处窜出,但碍于坑边有人,只在远处逡巡窥伺,不敢靠近。
“快!点火,先烧了,再盖上一层浅土。”杨嬷嬷厉声催促,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坑底群兽的动静。
先烧,是为了泯灭尸骸原形;盖上浅土,则是要借这些饿极了的野狗,完成最终彻底的“清扫”。
浓重的血腥、腐败之气与泥土的腥膻混杂交织,弥漫四周。
两个小厮站在深坑边缘,强忍着胸中的烦恶。
一人迅速从破旧推车角落拖出预藏的火油陶罐,拔掉木塞,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散。
另一人则从怀中掏出引火的火折子。
持油罐的小厮咬紧牙关,奋力将那粘稠暗褐的火油朝坑底散乱的枯骨与破麻袋泼洒下去!
油液淋漓,浸透麻袋,在惨淡的天光下泛起诡异的油光。
与此同时,另一小厮猛地一晃火折子,“噗”地一声,橙红的火苗骤然窜起。
他眼神一凛,带着决绝,手腕急抖,将那一簇跳跃的火种精准地投入浇满火油的坑底!
“轰——!”
一声沉闷的爆燃骤然炸响!
赤黄色的烈焰如同压抑已久的毒蛇,猛地从浸透火油的麻袋上窜腾而起!
枯槁的毛发瞬间成了绝佳的引火物,毕剥作响,腾起缕缕黑烟。
火舌贪婪地舔舐吞噬,坚韧的皮囊在炽焰下剧烈扭曲、蜷缩,边缘迅速焦黑碳化,散发出浓烈刺鼻、混杂着焦糊毛发、皮革与火油的恶臭。
麻袋转眼被烈焰吞噬,化为片片带着火星的飞灰。
烈焰在坑底肆虐升腾,黑烟滚滚。
在狂暴火舌的舔舐下,那曾属于十条鲜活性命的最后痕迹——皱缩的皮囊、纠结的毛发、污秽的破布——都在扭曲变形中迅速失去轮廓,被高温无情地焚毁、碳化,最终化作片片带着余烬的飞灰与缕缕散发恶臭的青烟,彻底消散在焦灼的空气里。
深坑之内,只剩下熊熊烈火与一片狼藉的焦黑。
事毕,二人抄起推车上简陋的铁锹,手忙脚乱地将坑边浮土碎石奋力铲下。
只盖了薄薄一层,堪堪掩住那层焦黑。
杨嬷嬷冷眼旁观,声音不起波澜:
“好了。走吧。”
两个小厮如释重负,连忙丢了铁锹,推起那已经空荡、却仿佛依旧萦绕不祥之气的破旧推车,逃也似的紧紧跟上杨嬷嬷的背影,只求快快远离这片死气与兽欲盘踞的凶戾之地。
杨嬷嬷三人身影渐远,推车轱辘碾过碎石的声音终于被旷野的死寂吞没。
人声刚一消失,坑边逡巡窥伺、闪烁着幽绿饥火的几双兽眼,凶光骤盛!压抑的呜咽立时化作狺狺狂吠,刺破了四野的寂静。
那几道污秽迅疾的身影再无顾忌,如同离弦的污箭,从暗处猛地窜出,直扑向那覆盖着浅土的新坑!
沾满泥垢的利爪,带着撕裂的疯狂,狠狠刨抓在那层薄薄的浮土之上!尘沙碎石激扬四溅,混着腥臭的涎沫,搅起一片污浊的烟尘。
“嚓!嚓!嚓!”爪牙掘土之声骤密如雨,取代了先前的死寂。
泥土被粗暴地掀翻、甩开。
群狗争食,互相推挤撕咬,只为占据那焦糊与残余腐食气息最浓的位置。
浅浅覆盖的土层在群狗疯魔般的刨抓下,如同朽坏的布匹,瞬息间支离破碎。
焦黑的狼藉顷刻暴露在天光之下。烈火灼烧后的刺鼻焦臭,混着新翻泥土的腥膻,更深处陈年枯骨的朽尘之气,以及厨余垃圾的酸腐恶息,交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污浊。
然而这混杂了焦皮油脂与残羹剩饭的恶臭,对于饿极的野狗,无异于珍馐美馔。
那层焦黑的碳壳与干瘪的皮囊,虽无新鲜血肉,却仍浸着油脂与皮屑的微腥。
沾满黏涎的獠牙狠狠刺入、撕扯着烈火炙烤后焦脆蜷曲的干瘪皮囊,发出如同撕裂朽革的“嗤啦”闷响与刮擦硬物的刺耳锐鸣。
焦脆的皮壳碎片被蛮力扯下,在尖牙利齿间被嚼碎、囫囵咽下。
它们的目标明确——焦壳之下,被烈焰燎灼过、混杂在污土中的厨余腐渣,以及坑底原有的、早已被啃噬殆尽的陈年枯骨。
狺狺呜咽伴着粗暴的啃噬声,枯骨在利齿间碎裂、研磨的“咔嚓”脆响,在深坑中沉闷回荡。
那些干硬如石的皮囊碎片,也在涎沫浸润与反复撕扯下,被顽强地撕碎、吞咽入腹。
坑底须臾间化为饕餮的地狱。
泥土翻飞,焦痕狼藉,毛皮污秽的兽影在其间翻滚、争抢、撕咬。
杨嬷嬷命令盖上的薄土,连同其下欲盖弥彰的焦迹与干瘪皮囊的残形,在群狗狂乱的爪牙之下,被彻底地、暴戾地刨开、撕碎、吞噬殆尽。
新翻的泥土,混杂着焦黑、灰烬、碎皮与骨渣,抛洒在坑壁四周,留下更加狰狞的痕迹。
只剩下那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糅杂了土腥、焦臭、枯骨朽尘、厨余酸败与皮脂微腥的诡异恶浊,以及坑底不绝于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撕扯与骨碎之声,昭示着这场“清理”正以最原始野蛮的姿态,在日光未曾完全笼罩的幽暗之地,疯狂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