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教学楼的轮廓在淡青色的天光里晕开一层朦胧的边。值日生推开教室门时，带起一阵裹挟着粉笔灰的风，课桌上摊着本没合页的英语课本，页角卷着小小的弧度，像是昨夜被人遗忘的心事。
教室外早已挤了一圈人，都在扒着公告栏看刚贴出来的月考成绩。风卷着地上的碎纸屑滚过脚边，落叶被吹得“沙沙”响，倒像是在无声地数着那些或高或低的数字。
林霜没凑那个热闹，她向来不习惯扎堆，索性坐在教室里偷闲。身后的位置也安安静静的，顾辞和她一样，没去看成绩。
“要疯了！我妈肯定要打死我，考这么烂！”
“我也是，数学才考了三十多分……”
“林霜居然考了711分！这是人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顾辞702分！我惊了，还以为他是那种有钱的学渣，结果人家有钱有颜成绩还好，上帝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啊？”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进教室，打破了清晨的平静。林霜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原来真的有天之骄子，不用费尽全力，就能站在她仰望的高度。
姜渺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林霜抬眼瞥了一下，又低下头写作业。她猜姜渺大概是没考好，以前考砸了，她也总这样趴在桌上，一句话都不说。
上课铃响后，关梅抱着成绩单走进来，先是总结了整体成绩，话锋一转就开始夸人：“这次咱们班林霜全校第一，711分；顾辞全校第二，702分。全校文理科加起来，就他俩过了七百分，单科第一也全被他俩包了！”
夸完，她话锋骤变，抓起成绩单狠狠摔在讲台上：“再看看你们！宋昊倒数第一，姜渺倒数第二！二十多分都考得出来，还好意思叫火箭班？去看看理科普通班，都比你们强！”
林霜心里咯噔一下——姜渺虽然不爱学习，底子却不算差，怎么会落到倒数？她悄悄抬眼，看见姜渺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出声。
关梅骂了快半节课，才开始调座位。许灿之前就跟林霜说过：“要是姜渺不跟你坐，我们能做同桌吗？”林霜当时就答应了——许灿是全班第三，安静又踏实，和她做同桌，林霜挺乐意的。
至于姜渺，早就在班上放话要跟顾辞坐。只是顾辞显然不知道这事，当关梅点到他和姜渺同桌时，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虞。
下课铃一响，姜渺和宋昊就被关梅喊去了办公室。林霜和许灿搬着东西换到中间靠前的位置，顾辞则依旧留在原来的角落，像块自带屏障的石头，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林霜，你能帮我看看这题吗？为什么不选第二个选项？”许灿轻轻戳了戳她，把政治资料递过来，声音小小的。
林霜扫了一眼，是道选项模糊的选择题。“你看，第二个选项表述是对的，但跟题目无关。”她用指尖点着题干，“题目问的是‘根本原因’，这里……”
许灿点点头，眼睛亮了亮：“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啊。”说完便转回去继续做题，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轻轻细细的，像怕打扰了谁。
第二节是数学课，周江抱着教案进来时，脸上就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三十多岁，脾气出了名的暴，总嫌文科班的数学底子差。
“这个题用余弦定理很简单，先读题目……”他正讲得兴起，教室门突然“嘭”一声被踹开。
周江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把教案狠狠砸在讲台上，背着手转身对着门口：“谁这么大脾气？读不起就滚回家，别在这儿碍眼！”
宋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脸不服气地晃进来，姜渺跟在后面，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不读就不读，谁稀罕？”宋昊梗着脖子回了一句，转身“砰”地一声摔门而去，震得窗玻璃都嗡嗡响。
姜渺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站着。
“站着做什么？还不滚回座位！”周江看都没看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姜渺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回座位，“哐当”一声拉开凳子，趴在桌上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教室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谁都知道，这时候撞枪口上没好果子吃。
“看什么看？”周江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来，“考得很好？二十多分都考得出来，还好意思叫火箭班？去看看理科班，普通班都比你们强！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他越骂越凶，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吓得没人敢喘大气。骂够了，他话锋一转：“从这周开始，每周加三张数学试卷，下周一上课我检查，做不出来的抄五十遍！下次还不会，再加十遍！别想着抄，谁抄了被我发现，直接抄一百遍！都给我记住了！”
底下一片唏嘘，却没人敢吱声，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周江骂到下课铃响才罢休，夹着教案摔门而去，教室里的空气才算松快了些。
“林霜，怎么办啊……”许灿皱着眉，声音里带着焦虑，“我数学本来就差，这下肯定要被罚了。”
“没事，”林霜冲她笑了笑，眼神很温和，“不会的题我们一起琢磨，肯定能弄懂的。”许灿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下课后，姜渺的哭声更大了，整个人都在发抖。旁边的顾辞像是没看见一样，低头翻着书，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蒋逸在一旁劝了几句，也没什么用。其他同学偶尔回头看一眼，终究还是低下头各忙各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也不想惹麻烦。
林霜转头看了姜渺一眼，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她不懂，姜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那个曾经会拉着她分享零食、叽叽喳喳说心事的女孩，好像已经被什么东西悄悄换掉了。
她正怔忡着，忽然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时，恰好撞上顾辞的视线——他不知什么时候抬了头，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林霜像被烫到似的，慌忙转回头，心脏却“咚咚”跳了起来，耳垂悄悄泛起红。
她总觉得那道目光没移开，后背像沾了什么东西，坐立难安。只能死死盯着习题册，假装专心做题，笔尖却在纸上划错了好几个字。身后的顾辞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的样子，倒像是笃定了她会慌乱。
后面半天，宋昊没再回来。姜渺则像是吃了枪药，谁搭话就怼谁，教室里的气氛闷得像要下雨。几个对他们不满的学生，也只敢在后排小声吐槽，没人敢当面说什么。
放学铃一响，姜渺抓起书包就冲了出去，连蒋逸喊她都没回头。林霜收拾东西时，无意间听见蒋逸问顾辞：“辞哥，还走吗？”
顾辞翻着书，淡淡道：“留下上晚自习。”
蒋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那我先走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林霜看着顾辞留在座位上的背影，心里没什么波澜。考七百分哪有那么容易？天赋之外，总少不了付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出薄茧的指尖，轻轻呼了口气——她没有天赋可恃，只能比别人更用力些，才能离想要的未来近一点。
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来，在顾辞的桌角投下一块光斑，他握着笔的手在光里动着，倒像是在和她一起，默默追赶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