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天以后离开你(1 / 1)

趁着顾牧出差的空档,慧宁将王律师请到了家中,做整体物品交接。

在王律师的全程见证下,慧宁与两位管家对整个住所内的所有物品,展开了细致入微的盘点和记录。

从客厅的家具家电、艺术藏品,到衣帽间内的名表袖扣、高档服饰、限量包袋,再到书房里的重要文件、电子设备等等物品,不论贵重与否,均被三人一一清点、拍照存档,分类归纳。

全宅物品的盘点工作十分繁琐且耗时,一个上午的时光就在琐碎登记中,飞逝而过。

转眼就到了午餐时间。

由慧宁做东,以感谢王律师和两位管家的名义,选了附近一家私房菜馆用餐。

慧宁是这家私房菜馆的老熟客,经理亲自接待,领他们去了一个十分雅致安静的包间,不用点菜,侍者就把招牌菜式端上来了。

金黄香浓的花胶炖鹧鸪汤,

茶香四溢的秘制樟茶鸭,

辛辣鲜美的沙姜葵花鸡,

淋满馥郁松露酱的鲜虾藕笋卷,

清淡嫩滑的清蒸龙趸鱼

青翠无渣的白灼菜心......

满桌美味,引得宾主俱欢。

就在茶过三巡,菜过五味时,慧宁搁在手边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铃声执拗地打破了包厢的和煦氛围。

屏幕上,“顾牧”二字亮起。

她脸上的笑意微微凝滞,随即平复下来,向在座各位颔首致歉:“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她起身,在众人理解的目光中,握着手机快步走向包间外的露台。

拉上玻璃门,隔绝了背后的笑语连连后,她才接起电话:“喂?”

“你怎么没给我放出差用的须后水?”顾牧冷冷的质问从听筒里传来。

慧宁不由自主将手机拿远了些,离开在即,她不大愿意再听到那些让自己难受的话了。

更何况,她清楚记得,琴管家在封箱前与她一起确认过,那瓶他常用的30ml须后水,已经稳妥地放在盥洗包里了。

此时的争辩毫无意义,她也懒得澄清,改为用顾牧爱听的温柔嗓音、顺从的接下这个无妄之错:“对不起,可能是我打包时疏忽了。”

她一如既往的、温和而迅速地提出解决方案:“这样,我给你叫个A市的跑腿,去那家品牌店,买一瓶新的送到酒店前台,你下去拿一下,好不好?”

顾牧捏着手中那瓶明明已经找到的爽肤水,指节泛白,没有说话。

他只是需要一个看似正当的借口,听一听她的声音,触碰一下那份被他习惯性随意挥霍的在意罢了。

在她的温柔话语中,他又想起早上看到的,她憔悴的面容,心底隐隐翻腾着一股想让她来陪在身边的冲动。

就在他挣扎扭捏、就要鼓足勇气说出,想要她过来陪他的瞬间——

“咚咚咚!”外面突然响起势大力沉的敲门声。

顾牧被吓了一跳,只能把那份祈求吞了回去,生硬而快速的冲电话甩出一句:“不用了!”

随即“啪”一声,挂断了通话。

慧宁习惯了,见他突然挂了也不恼,转身回包厢里去了。

放下手机和须后水,顾牧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赵助理,他按时送来了刚拟好的项目合同。

顾牧开门接过文件夹,目光却有些游离。

就在赵助理递完合同转身想走时,顾牧突然开口:“赵助理,你今天给她打电话时,她是怎么回复你的?”

“谁?”赵助理被他问得一愣。

“慧小姐。”顾牧补充道。

这个名字很少出现在家以外的地方,此时被他坚定的说出来,竟显得有些真挚。

赵助理仔细回想了一下,将她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她就应了个好,说会在下午四点前把行李送到前台。”

顾牧沉默了几秒,又追问了一句:“那她……有额外问什么吗?比如我这次出差住哪家酒店,附近有没有酒吧之类的。”

顾牧依稀记得,慧宁和他刚在一起时,总会在他出差时纠结这些小问题来着。

“没有的,顾总。”赵助理看向老板的眼神透出了点古怪,“她什么都没问。”

他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一个收拾行李的保姆,关心这个做什么?

“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顾牧打发走赵助理,关上房门,闷头往套房办公桌那边走去。

商务套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让他听见自己心脏乱跳的声音。

顾牧攥着合同,把自己摔进椅子里。

他烦躁地扒了下头发。

以往,无论他出差去哪、去多久,只要一个电话,她肯定会追着嘱咐几句。

“你们住哪家酒店啊?”

“附近有没有酒吧啊?”

“我警告你啊,你出差归出差,可不能在外面拈花惹草噢。”

......

赵助理的回复像冰水浇头——“她什么都没问。”

没有问。

慧宁这次什么都没有问。

顾牧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这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他试着说服自己: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向来讨厌被纠缠质问行踪,总嫌她管得太多。

慧宁现在安分了,懂事了,温柔体贴不闹腾,不是正好吗?

可为什么……她现在这份“懂事”,却像一根鱼刺卡在他的喉咙里?

他低头,死死瞪着手机屏幕,那个小小的长方形又黑又安静,像一口深井,映不出他想要的答案,只映出他此刻茫然又无处着落的影子。

且不管顾牧那边如何,慧宁这边的进展顺利得令人舒心。

午餐过后,四人不约而同地叫了咖啡外卖提振精神,随即返回顾牧家中,马不停蹄地继续推进物品的盘点工作。

暮色四合时,大家都表示不愿吃晚餐,慧宁思来想去,还是在中午私房菜馆那里,给大家叫了牛肉三明治和碧螺春。

大家欣然接受,用十五分钟快速填饱了肚子,又一心一意扑到盘点工作中去了。

晚上八点,当最后一件贵重物品的状态被确认无误、录入清单,书房里紧绷的空气骤然松弛下来。

“最后一个物品也确认完毕了。”

琴管家率先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脸上露出了真切的轻松笑容。

“是啊,都做好了。”

章管家笑着附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向琴管家眼神里充满了完成艰巨任务后的满足感。

慧宁看着眼前这份凝聚了四人整整一天心血的、详实清晰的清单,心头也涌上一股卸下重担的轻快和满满的成就感。

她看向并肩作战的伙伴们,真诚地说:“谢谢你们,这份清单真是做得太好了,和你们一起工作让我非常快乐,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王律师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上也难得地卸下了专业与严肃,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慧小姐统筹有方,琴女士、章先生细致尽责,不过一日光景,就能将整份清单都梳理完备。”王律师望向今日并肩奋战的三人,眼底的赞许发自内心:“三位的工作能力,都是顶级的专业的。“

接着,带着共同完成任务的成就感和信赖感,慧宁郑重地向两位管家移交了全部物品的管理权责。

王律师作为核心见证者,一丝不苟地审阅文件、抽查无误后,监督三人依次签名,然后以传真的形式,发到顾董事长那边盖章与签字。

“这个成果值得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在等待盖章时,王律师心情甚好,主动提议。

“章先生,我记得厨房冰箱里是不是有几瓶口感不错的精酿啤酒?拿出来,犒劳犒劳大家!”

消耗型食材是不纳入物品清单里的。

“好嘞,我这就去拿。”

章管家立刻起身往厨房走去,步伐轻快。

琴管家也跟过去,从另一个冰箱里拿出四只冰过的玻璃杯,并一些佐酒小菜。

慧宁则把文件归纳好,将其中两份原件递给王律师,其他六份分别拿到客卧和书房,等晚些再交给两位管家。

这个小酒局准备得很快,四人围坐在客厅茶几旁,不再是生硬得工作关系,更像是共同经历了一场硬仗后的亲密战友。

冰凉的金色酒液带着细腻的白色泡沫注入杯中,散发出清新的麦芽香气。

王律师率先举杯,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慧宁、琴管家和章管家,笑容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与肯定。

“为我们今日的精诚合作,”他的声音温和有力,“也为这份清晰、专业、堪称典范的交接成果,干杯!”

“干杯!”

慧宁、琴管家、章管家齐声响应,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大家的笑容在灯光下格外灿烂。

冰凉清爽的啤酒滑入喉咙,为大家带来了任务完成后的酣畅淋漓,瞬间驱散了工作时积攒的燥热与疲惫。

王律师抿着清爽的啤酒,目光再次落在慧宁带着浅笑、眼神明亮的脸上,心中生起一股招揽之意。

慧宁有着很好的团队凝聚力和项目规划能力,若能引入律所让她去管理企业股权部门,应该能一改那里的混乱风气。

他不动声色地想着,对于慧宁的招揽心思,在这场相谈甚欢的小酒局中变得更加清晰而具体。

几瓶精酿逐渐见底,大家已然进入微醺状态。

“时间也不早了,”王律师放下空杯,重新戴回那副象征专业的金丝边眼镜,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沉稳,但语气仍带着暖意。

大家跟着放下了酒杯,望着他,等待下文。

“那么,”王律师拿起传真回来,已盖好章的三份交接清单,分别递给慧宁、琴管家和章管家,“这是本次交接文件的盖章确认版本,请各位妥善保管。我的工作至此告一段落,也该回去了。”

他利落地拿起西装外套,准备告辞。

章管家和琴管家也识趣地跟着起身:“那王律师慢走,我们先去整理厨房了。”

两人默契地收拾起空酒瓶和杯子往厨房走去,为慧宁留下送客的空间。

慧宁将王律师送至玄关。

她提前预约的代驾司机已在门外等候。

就在王律师即将踏出大门时,脚步却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着某个念头。

他到底还是转过身,目光落在慧宁脸上,很认真的看着她。

“慧小姐,”他推了推眼镜,站定了望向她,“你离开后,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兀,却又在意料之中。

慧宁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笑容坦然:“还没完全想好,王律师。”

“不过,世界很大,我想出去看看,然后再找点自己想做的事吧。”她的回答轻盈而模糊,对未来的计划没有透露半分。

“也好,”王律师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道,“给自己放个长假,看看不同的风景,沉淀一下思绪,是件好事。”

他话锋一转,“如果未来在任何时候,你需要法律方面的建议或帮助,请不要犹豫,随时联系我。”

说着,他从精致的名片夹中抽出一张设计简洁、质感上乘的名片,递了过来。

名片上,除了律所的常规信息,一行清晰的私人手机号码显得格外醒目。

慧宁略感意外,但仍保持着得体的礼貌,双手接过名片:“谢谢王律师,您费心了。”

“职责之外,更是惜才。”

王律师这句话说得清晰而有力,带着真诚的分量。

他伸出手,“慧小姐,保持联系。如果你将来考虑重返职场,请务必优先考虑联系我。祝你一切顺利。”

“谢谢您,也祝您一切顺利。”慧宁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手,真切感受到对方干燥而有力的掌心传递来的肯定。

王律师不再多言,点点头,走出大门,在代驾小哥的搀扶下,身影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中。

慧宁轻轻关上厚重的家门,背脊缓缓靠上冰凉的门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玄关顶灯的光线倾泻而下,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地板上。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啤酒的麦芽香气和庆祝的笑语。

但此刻,一种更为深沉的、尘埃落定后的宁静感,如同水波般缓缓漾开,包裹了她。

她低头,目光落在掌心那张崭新的名片上。

“惜才?”

这两个字在她舌尖无声地滚过,一丝带着自嘲的苦笑悄然浮上嘴角。

远离职场两年后,竟还有人向她抛出橄榄枝?

这份突如其来的“赏识”,究竟是源于对她个人能力的认可,还是沾了顾氏集团的光?

她无从分辨,也不愿深究,随手将名片塞进口袋里,转身往书房走去。

书桌上,那份签着四个人名字的交接文件副本安静地躺在书桌上,像一枚通往自由的船票。

慧宁在书桌前坐下,微醺的酒意让脸颊微微发烫。

她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带着几分微醺的惬意拉开抽屉,取出那支鲜艳的红笔。

目光在桌边的日历上逡巡片刻,她稳稳地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一个圆润的红圈圈,然后,在圈圈旁边,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标上了一个小小的“8”。

做完这一切,她双手捧住自己微热的脸颊,目光定定地落在那被红圈圈住的日期和那个小小的“8”上。

一种纯粹的快乐从心底涌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无声地傻笑起来。

距离慧宁离开顾牧的最终日期,又近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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