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顾牧被宿醉的头痛和干渴生生勒醒。
他习惯性地往身侧探去,掌心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丝滑的空枕。
混沌的脑子这时迟钝地转动了下——他猛地想起,慧宁受伤去了医院,估计是回来时怕打搅他,又悄无声息地睡在了次客卧。
他揉了揉脑袋,掀开被子,脚步虚浮地摸黑穿过客厅走向厨房。
打开冰箱,顾牧拧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两口,冰水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明。
他把矿泉水瓶塞回冰箱里,昏沉沉地往回走。
偌大的家里静得可怕,以往总守在那条走廊上地两位管家不见踪影。
他望着走廊尽头的次客卧,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房间里有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亮着,恍恍惚惚地映入了顾牧的眼睛里。
房门边的沙发上,琴管家和衣背对着卧着,呼吸清浅。
顾牧有点紧张,踮起脚,轻手轻脚的溜到了床边。
慧宁侧卧在次客卧的床上,薄被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他在床边停下,目光沉沉地看着蜷缩着睡在单人床上慧宁的脸。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得很紧,脸上很难受的样子。
顾牧想起章管家说的伤,虽然没明说,但他也知道,这是因为昨天他在打砸东西的时候,有碎片划伤了她。
迟疑片刻,他极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那只被层层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腿,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盯着那处白,呼吸一滞。
他不再多看,只是异常小心地、带着点笨拙的细致,将被子盖了回去,然后掖了掖被角。
然后,他俯下身,唇瓣极轻地碰了碰她微凉的侧脸,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走去玄关,拿起外套,去公司了。
慧宁还是上午十点醒来,脸色很不好。
昨晚她虽然在药力的作用下睡着了,中途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以致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一直守在旁边的琴管家见她醒来,立刻递上温水和药片。
慧宁顺从地服下药,洗漱完走到客厅,勉强吃了小半个素包子。
就在她把剩下的大半只素包子放回碟子上时,玄关处便猝不及防地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门开了,顾牧大步走了进来,浑身上下洋溢着意气风发四个大字。
慧宁浑身抖了一下,将手放回膝盖上,攥了攥及膝睡裙的花边,脸上迅速扬起,一如既往的温顺的笑:“阿牧,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顾牧随手脱下西装外套,甩在玄关柜上,几步上前,一把将慧宁从沙发上拉起来,紧紧拥入怀中。
“慧宁,有一个好消息我要第一个告诉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兴奋和笑意。
“我今早见了隔壁市那两位投资人,实力雄厚不说,关键是懂行、尊重人;合作意向已经敲定了,这两天就签合同了。”
顾牧越说越高兴,抱紧慧宁原地转了一圈。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慧宁小小的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抬手环住他的脖颈,又被他高涨的情绪感染,额头抵在他锁骨处,低低笑出声来。
“至于现在那两个投资人,我等会就回公司跟他们讲清楚,按合同约定给他们清退出去。“
顾牧放下她,双手仍扶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眼底闪着光。
“嗯。”慧宁垂下眼帘,躲开他的视线,依着过往无数次的经验,声音放得轻软柔顺,“我一直都知道的,阿牧你是最棒的。”
顾牧十分受用,他响亮地在慧宁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大口,放开她,转身风风火火地叮嘱琴、章两位管家务必照顾好慧宁,并告知他们,今天他会晚归。
交代好,顾牧步伐匆匆地向玄关走去,捞起刚甩下的外套,关上门走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琴管家将呆立在原地的慧宁,拉回到沙发上坐下,目光锐利而关切地在慧宁脸上细细梭巡。
见她虽然眼神有些空茫,但呼吸平稳,并无明显异状,琴管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拨通了潘医生的电话,简要说明了顾牧方才突然回家又匆忙离开的情况。
电话那头,潘医生沉默片刻,眉头深深锁紧。
顾牧这种情绪剧烈起伏、行为难以预测的状态,以及他作为慧宁情绪唯一核心牵引点的事,都预示着极其糟糕的走向。
她只能再次叮嘱琴管家务必密切观察,若再有突发状况,即便慧宁反对,也必须强行将她带离现场,送到自己这里来。
琴管家握着听筒,郑重应下:“好的,潘医生,我会的。”
待她挂了电话回到慧宁身边时,就被她轻轻拉住了手。
“琴姐,交接清单要更新一下了。”她指的是那本记录家中贵重物品的交接册子。
昨天顾牧砸毁了不少清单上的物品,最好及时更新与上报给王律师。
琴管家与章管家对视一眼,一起点头应是。
章管家只是将打砸的东西清理了,并未添置新物,他们只要做一个事件报告并物品清单提交给王律师就行了。
事情十分简单,慧宁完全不用动手,她继续倚在沙发上看那天没看完的北欧游记。
[奥斯陆维格兰雕塑公园的晴日,阳光如蜜流淌。]
[婴儿蜷在母亲臂弯里安睡。]
[少女舒展双臂,肆意承接着阳光的暖意。]
[那些出现在你眼中的每一瞬间,都在无声诉说着生命流转的恬静,如花瓣轻轻落入溪流。]
......
琴管家和章管家效率很高,一个小时后,便将事件报告并物品清单交给慧宁审阅。
慧宁虽然知道该更新清单,但她实在不想查看那晚的暴力遗物。
故而,她向琴管家表达了全然的信任,让她直接跟王律师对接。
她把剩下那点包子勉强吃完,缓缓往书房走去。
昨天,顾牧轻易将两位管家支走这件事,让她明白了,自己找来两位管家,以期委婉制止顾牧在她身上倾泻情绪暴力这一行为,并不可行。
她关上书房的门,在椅子上坐下来,拉开抽屉,取出红笔。
在桌角的日历上,慧宁找到昨天和今天的日期,飞快地画了两个圈圈,标了一个”5“和”4“
标完后,她把红笔放回抽屉里,再也压抑不住,整个人伏在桌面上,压抑的呜呜哭了起来,如同受伤小兽的悲鸣,充满了无力挣脱后的绝望与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