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入怀中的少女,唯恐她摔着,口中带着兄长惯有的责备:
“多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也不怕人笑话,以后还怎么嫁人?”
范若若非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小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
“爱笑就笑去!我抱自己哥哥,天经地义!”
至于嫁人……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才不要!那些庸脂俗粉、纨绔子弟,哪里比得上哥哥一根手指头!
罗彬感受着怀中温软馨香的身躯,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无奈地轻拍她的肩背:
“好了好了,哥坐了一个月的马车,骨头都快散架了。能不能先放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喘口气,再让你抱个够?”
范若若这才如梦初醒,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却立刻又挽住了他的胳膊,半拖半拽地将他往府里拉:
“行李下人会拿!姨娘早都备好啦!洗澡水一直热着,厨子也候着呢,这会儿估计都开始炒菜了!洗完就能吃!先给你接风洗尘!”
她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活力四射,
“你的院子是姨娘让人新盖的,里面的布置全是我亲力亲为!本来姨娘也想在门口迎你,被我劝住了。长辈迎晚辈,传出去不好,显得哥哥你不懂礼数似的。父亲大人还在户部当值,早上出门前交代了,让你自便,不用拘束。”
她像只欢快的云雀,叽叽喳喳,恨不得把府里猫儿下了几只崽都告诉他。
一路被若若拽到浴房门前,罗彬正要推门进去,却见若若也无比自然地要跟着往里走!
吓得罗彬一把拉住她,惊魂未定:“若若!你干什么?”
范若若一脸理所当然,眨着清澈的大眼睛:“服侍哥哥沐浴更衣呀!给哥哥擦背!”
罗彬只觉得胸口被无形大锤砸了一下,闷得慌!
他左右飞快扫视,幸好附近没有下人。
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胡闹!妹妹伺候哥哥洗澡?这成何体统!”
若若小嘴一瘪,委屈巴巴:“可是……小时候……”
罗彬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嘴,头疼万分:
“那是小时候!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再说小时候也没一起洗过澡啊!顶多……”
他声音弱了下去,带着点无奈,“……就是晚上给你治病,睡你屋里而已……那也是因为真气耗尽困的不行了!”
想起那段时光,罗彬就无奈。
当年若若体弱被送来儋州修养,他心疼这小黑丫头,常以初有小成的真气为她梳理经脉,多在夜深人静时进行。
有时太晚,他也就顺势在若若房里那张大床上睡了。
那时的他心思纯粹,只为治病,绝无杂念。
在他成年人视角里,当时的若若就是个瘦小黢黑的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想法?
加上若若房间床够大,两个小不点睡上去,一晚上也碰不着几次。
可如今……这丫头的心思似乎……
他再次将试图往里钻的若若按回门外,斩钉截铁:
“哥自己能洗!不用人伺候!你,更不许偷看!”
说完,在若若失望又带着点狡黠的目光中,“砰”地关上了门。
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洗去一路风尘与疲惫。
罗彬刚舒服地喟叹一声,窗外就传来若若清脆的询问:
“哥哥!水温怎么样?要不要添热水?我送进去!”
罗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
“正好!比儋州的海水舒服多了!”
“儋州的海……”若若的声音带着怀念,
“还是那么大吗?”
罗彬哭笑不得:“傻丫头,海就是海,亘古如斯,何曾小过?”
“噢……”
若若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又忍不住问,“哥哥,你在儋州……”
“思辙呢?”
罗彬果断打断她可能的“儋州十万问”,转移话题,
“怎么没见他?”
“他去食为仙了!”若若的声音立刻带上点小抱怨,
“本来他也想回来迎你的,可店里好像出了点事,他这个大掌柜得去坐镇。他说处理完就回来。”
“食为仙出事?”罗彬眉头微蹙。
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他前脚刚进京,后脚食为仙就出事?
难道……长公主那边已经按捺不住,开始试探了?
屋外,若若正苦恼于“攻坚”失败,就见一个丫鬟端着叠放整齐的干净衣物走来。
她眼睛一亮,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立刻上前,无比自然地接过衣物盘,在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中一本正经地推开了浴房的门!
“吱呀——”
门突然被推开,正泡得舒服的罗彬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缩进水里,只露出个头:“不是说了不让你进来吗?!”
若若抱着衣服,理直气壮:
“给哥哥送干净衣服呀!”
还好,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屏风。
但屏风后,那探头探脑、试图寻找缝隙的小身影,哪里瞒得过罗彬的感知?
“小滑头!”
罗彬又好气又好笑,指尖凝聚一缕细微真气,轻轻一弹。
一股水流如同长了眼睛般绕过屏风,“啪”地精准打在若若光洁的额头上!
“放下衣服,出去!哥要换衣服了!”
“哎呀!”
若若惊呼一声,摸着凉丝丝的额头,看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只能悻悻然地退了出去,小脸上写满了失落。
不多时,罗彬神清气爽地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若若眼前一亮,围着哥哥转了一圈,毫不吝啬地赞美:
“哥哥穿什么都好看!简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罗彬没好气地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小时候多矜持的小姑娘,长大了怎么这么没规矩?还敢往男子浴房里闯!”
若若捂着额头,委屈控诉:“再弹就变笨了!”
“笨点好!”罗彬故意板着脸,“省得整天琢磨些有的没的!”
若若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眼中燃起斗志:来日方长!她还有机会!
她再次挽住罗彬的胳膊,兴致勃勃:
“走啦走啦,姨娘肯定等急了!去吃饭!”
边走边絮叨,
“姨娘让人准备了好多儋州风味的菜,就等你呢!”
罗彬摸摸肚子,被这一提,饥饿感确实上来了。
路上,罗彬关切地问:
“这些年,在京都过得可好?姨娘待你如何?”
若若心中一暖,笑容明媚:
“姨娘待我可好了!自从食为仙开起来,生意红火,姨娘简直把我当福星供着!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罗彬微笑颔首。柳如玉的品性他信得过,在她主动交好、且若若明显能带来价值的情况下,她只会对若若更好。
二人来到布置雅致的饭厅。
主位上,一位身着锦缎、气质雍容的贵妇人早已等候多时,正是柳如玉。
一见他们进来,柳姨娘脸上顿时绽开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闲儿!”
她拉着罗彬的手,上下细细打量,眼中满是喜爱,
“瞧瞧!儋州的水土就是养人!把我们闲儿养得这般俊俏挺拔,气度不凡!比京都那些世家公子强多了!”
罗彬含笑拱手,礼数周全:
“姨娘谬赞了。京都才是人杰地灵,看姨娘您雍容华贵,风采更胜往昔,恍如神女临凡,才是真正的光彩照人。”
这一番话,既谦逊又漂亮,直把柳如玉哄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就你嘴甜!”
柳姨娘嗔怪一句,连忙招呼,
“快坐快坐!一路辛苦,肯定饿坏了!虽不是正餐时辰,但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先垫垫肚子!都是按儋州口味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罗彬目光扫过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清蒸海鱼、白灼大虾、儋州特有的腌菜炒肉、香气扑鼻的椰子鸡……眼珠子都快黏上去了!
若说他有什么爱好,除了钻研武学医术,便是这口腹之欲了!这月余风餐露宿,虽未亏待自己,但哪比得上家里这新鲜热乎的地道风味?
告罪一声,他坐下便大快朵颐起来,吃相虽快却不显粗鲁。
柳如玉满眼慈爱地看着他吃,不时柔声叮嘱:
“慢点吃,别噎着……够不够?不够姨娘让厨房再添!”
若若则紧挨着罗彬坐下,化身最贴心的小侍女,熟练地为他布菜、添汤、递上温热的湿巾,忙得不亦乐乎。
一顿饭吃得罗宾酣畅淋漓,心满意足,甚至觉得比在儋州本地吃的还要正宗几分。
“吃饱了!吃好了!多谢姨娘!”
罗彬放下筷子,由衷赞叹。
下人上前收拾碗碟,柳如玉对若若道:
“若若啊,带你哥哥去新院子歇息吧,一路劳顿,好好睡一觉。等晚上老爷回府,姨娘再去叫你。”
“是,姨娘!”
若若脆生生应下,拉着罗彬的手就往外走,那急切的模样,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待。
罗彬无奈摇头,这丫头,还真是……活力四射。
若若领着罗彬来到一座崭新的院落前。
青砖黛瓦,院门雅致。她指着旁边紧邻的另一处院落,脸颊微红,带着点小期待:
“哥,旁边就是我的院子!你想过来,随时都行!晚上……也行!”
罗彬心中警铃微响:晚上?还是算了吧!
若若兴奋地拉着罗彬进院,如数家珍地介绍:
“哥你看!这假山是我选的太湖石!流水引的是活水!花圃里种了你喜欢的素心兰和薄荷!草坪是特意让人从西郊移来的细草……”
她的小脸上洋溢着“快夸我”的骄傲。
罗彬环顾四周,假山错落,流水潺潺,花草繁茂,清幽雅致,确实深得他心。
这个妹妹,是真的很懂他。
“有心了,若若。哥很喜欢。”
“哥哥喜欢就好!”
若若笑靥如花,随即又关切道,
“哥你快去歇着吧!肯定累坏了!”
罗彬也确实需要调息恢复,点头道:“好,你也去休息吧,忙前忙后半天了。”
若若立刻摇头,眼神坚定:
“我不累!我就在这儿守着哥哥休息!”
罗彬哪敢让她“守”?连忙摆手:
“不用不用!哥睡觉不习惯有人守着。你快回去歇着。等晚上见过父亲……”
他故意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
“哥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礼物?!”
若若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心潮澎湃:难道是……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旖旎念头,脸颊更红了。
趁她浮想联翩之际,罗彬果断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让这傻丫头自己慢慢猜去吧!
屋内,罗彬并未躺下,而是盘膝坐于榻上,五心朝天,运转体内融合优化的归元决真气。精纯的真元流转四肢百骸,比睡眠更能快速驱散疲惫,滋养精神。
屋外,若若并未离开。
她搬了把椅子,端端正正坐在房门口,像一尊小小的守护神,神情认真:谁也不许打扰哥哥休息!
这时,一个圆脸、眉眼带笑、长得颇为喜庆的少年风风火火地跑进院子,正是范思辙。他看到若若守在门口,好奇地问:
“姐?你坐这儿干嘛呢?”
若若立刻竖起食指在唇边:“嘘——!小声点!哥哥在休息!”
范思辙恍然大悟,连忙压低声音:
“我刚把食为仙的事儿处理完就赶回来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若若满意地点点头:“算你懂事。”
随即追问,“店里到底怎么回事?”
范思辙摆摆手,一脸轻松:“嗐,虚惊一场!有个客人吃得太急,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伙计吓坏了,以为吃出人命了!赶紧请大夫,结果一看,就是岔气儿憋的!缓过来就没事儿了!”
“处理好了?”
若若确认。
“姐你还信不过我?”
范思辙挺起小胸脯,带着点小得意,“这点小事儿,我三言两语就安抚好了,还免了他那桌单子。后来顺便把今天的账盘了一遍,就等着给哥过目呢!”
若若点头:“哥哥在休息,账本晚点再说。你先去忙吧。”
“得嘞!”范思辙应了一声,又朝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屋内,罗宾将姐弟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那点疑虑终于消散。
食为仙没事就好,看来这次只是巧合。
两个时辰后,罗彬从深沉的调息中缓缓睁眼,周身疲惫尽去,神清气爽。
他敏锐地感知到,柳姨娘正带着人朝这边走来,步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看来,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户部侍郎范建,回府了。
这京都范府真正的主人,终于要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