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今夜没有刺客找上门。
天刚蒙蒙亮,一滴露珠坠在我鼻尖,冰凉的触感让我清醒过来,鹤萦走后,我在花圃睡了一夜。
我手里捏着鹤萦偷拿来的小木匣,只有巴掌大,顶端还镶嵌了一颗碧绿玛瑙。玉质温润,此刻却有些凉手。
我站起身挑选新鲜的玫瑰,每走一步,都像有一根线在向后拽着我。
哦,是我的裙子勾丝了。
我无奈地看着小腿处破了个大洞的裙子,感叹屋漏偏逢连夜雨。
思考一夜,我又想要和野那坦白我的身份,但想起郑东榆这个前车之鉴,我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退堂鼓。
万一他们都是同一个品种的疯子,我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就这么想着,我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野那的院中。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点微光,想来是已经醒了。
我在门外站定,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砰砰乱跳。
“进来,别站在门口。”屋里传来野那的声音,刚睡醒还有些沙哑。
我推门走进,他正在穿外衣,出于礼貌我还是转过了身背对他。
“不用这样,侍妾。”
野那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我睁大双眼使劲掐了一下自己,好痛,不是在做梦。
他疯啦?
“你……昨夜酒还没醒?”我试探性地询问。
他没有回答我,慢悠悠走到我面前:“那木匣,是我故意给她的。”
我指尖猛得收紧,裙子被我绞出褶皱,他挑衅地凑近我的耳畔,呼出的热气扫得我脖子痒痒的:“你藏得辛苦,我看着也累。”
我后退半步,警觉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鹤萦的身份。”
铜炉里的沉香突然有些呛鼻,我抬手挥了几下,忘了自己袖中还藏着那木匣。
露出来的那一刻,我看着野那玩味的表情,心里只有两个字——尴尬。
“昨日进地牢的是你们吧,你是不是忘了,那地牢密不透风,有人进来,门口的烛火就会晃动。”
我猛地想起当日在地牢里看见的那盏灯,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故意告诉我雪莲脉的秘密,是想让我带鹤萦逃走?
我不动声色,准备将打死不认作为本次谈话的主要应对手段。
“你知道我要害她,为什么不带她走!”
突然,野那猛地用力攥住我的手腕,木匣“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上,屋内烛火微弱摇曳,我看清了他眼底那一片猩红的血丝。
“我带她走?我能带她去哪!你要送她进宫换取利益,现在又假惺惺地问我为什么不想办法救她?你有病啊!”
我腕骨被捏得生疼,挣脱不开,又不想和野那靠得太近,只能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和他僵持着。
也许是被我瞪得烦了,他松开我的手,指尖在书案上有节奏地叩出轻响:“吞花瞒着安相养私兵,东窗事发,我只是送他个顺水人情。”
“他要的是雪莲脉,我给的是引路灯。”
我气急,喉间涌上一丝腥气,堵着说不出话。
野那给我下了毒。
“送她进宫,我也舍不得。”他捡起木匣,打开拿出里面的残页,嗤笑一声,“但此行若是借不到兵,回星洲和父王也没个交代。”
所以他出卖了吞花小姐,只是卖安思永一个好,面圣借兵之时,少一道阻力而已。故意让我们听到在地牢的谈话,想让我带走鹤萦,再顺便把我也出卖给安思永。
好恶毒的男人。
“我不想再留着你这颗雷在身边了,这‘千机引’算我送你的礼物,不会很痛,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你就什么都不用烦了。”
我发觉全身无力,双腿一软,倒在地上。野那蹲下身,抬手替我拂开凌乱的碎发:“睡吧,往后……不必再醒了。”
天杀的野那,跟郑东榆果然是好兄弟……
……
一股浓浓的药味漫在我鼻尖,眼皮好重,费了半天劲才能掀开一条缝。
“醒了?你怎么样?”鹤萦用手帕蘸着温水擦我的嘴角,指尖隔着帕子传来熟悉的凉感。
身子绵软无力,环顾四周,竟然是我多日前租下的河边小屋。
“他……”喉咙干得发疼,刚吐出一个字就被鹤萦按住。
她熟练地送了勺汤药给我:“先喝药,剩下的我慢慢说。”
药汁入口,闻着苦,喝起来居然有些清凉,像加了薄荷。
鹤萦放下碗,给我把了把脉,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碍了,药性有些烈,你还得休养几日。”
我竖起大拇指,内心大喊:妙手回春啊鹤大夫!
“你和野那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忽然开口,我注意到她不再叫野那“哥哥”,而是直呼其名,“想来竟然有些可笑,他的‘千机引’还是我给的,最后竟用在了你身上。”
我望着鹤萦的侧脸,忽然眼眶一热,死里逃生那么多次,大都是她陪着我一起。
打副本还是得带个奶妈啊。
“算上西郊那次,你已经欠我两条命了。”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鹤萦比了一个“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没力气反驳,只能瞪着眼表示抗议。
“你怎么带着我逃出来的……”我拉着鹤萦的衣袖,嘶哑着小声问她。
“野那随便找了两个小厮,将你丢到乱葬岗,我去租了一辆马车把你带过来。”
“你吃住都归野那管着,哪来的钱租车?”
鹤萦支支吾吾不想说,我一眼就看见她腰间的香囊不见了。
“那么大一颗夜明珠,你就换了一辆马车!”我一着急,说话都大声了些。
鹤萦倒是想得开,反过来安慰我:“哎呀没事,不只是马车,我还买了药呢。就当你欠我的,日后再还。”
我说错了,不是安慰。
鹤萦抬手和我打闹,袖口滑落半截,手腕上缠着的布条正往外渗血。
我神色一变,抓住她:“你这是……”
鹤萦慌忙抽回手,别过脸:“千机引霸道,单靠草药怎么够……既然雪莲脉是长生药引,那中和毒性也是可以的,还好我赌对了。”
我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伤处,眼眶发酸。
鹤萦反倒是笑了起来:“我运气可比你好,你赌个方向都能赌错。”
“不,我现在都还能活着,是我运气更好。”
缓了片刻,我恢复了些力气,鹤萦就立刻施针为我逼出了余毒。
我摸着腰间的玉牌,无奈地跟鹤萦说:“我们现在只剩一个去处了。”
“我以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