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属下把人带走,秦纪才转头看楼明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她要害你。”
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楼明月:“我可没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过是宴会上她老一副要把我拆吃入腹的神色,我可不得注意着点,免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纪问道:“你就不怕他父亲记恨你,暗地里给你父亲使绊子?”
“不怕,有错在先的是她,他父亲能纵容她陷害别人,想来自身修养也不怎么样,迟早被子里女儿坑死。”
说着,她拧了拧头发里的水,一阵风吹得她瑟瑟发抖,秦纪神色变暗,帮她把凌乱的湿头发理顺。
楼明月:“多谢。”
秦纪刚想开口说“不谢”,一身着鹅黄色衣裙,头戴珠钗的女子闯入视野,神色担忧的直冲楼明月而来。
“阿月!”女子冲过来一把抓住楼明月双肩,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我听她们说有人推你下水里,你伤到哪没?”
楼明月晕头转向的站定:“我没事,回去喝点姜汤驱寒就好,你别担心。”
“那怎么成啊,推你的人在哪?”
楼明月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好啦,我真的没事,别担心了。”
见她真的没事,女子才放下心,见楼明月身边还有个陌生男子,打量后问:“阿月,这位是?”
“羽林军统领,秦纪”,末了,楼明月冲秦纪介绍:“这位是洛州秣家小姐,秣苏。”
秣苏挑眉看秦纪:“我听说羽林军统领是个老头子,没成想长的这么俊,果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秦纪:“秣小姐谬赞。”
说完,他见楼明月还光脚站着,命人去取来鞋子,弯腰亲自给她穿上。
“我自己来就好,怎敢劳烦秦统领亲自动手”,他的手温暖,碰到楼明月冰冷的脚踝时,让她抖了一下,面上染上几分桃红。
秦纪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继续给她穿鞋:“举手之劳,天气寒凉,楼小姐快把鞋穿上,以免染上风寒。”
眼看拗不过他,楼明月只能乖乖的伸脚给他穿上鞋。
秣苏的眼珠在二人间轱辘转,暗暗戳了下楼明月,小声道:“阿月,你是不是对他……嗯?”
她不提还好,楼明月脸上刚消下去的颜色又漫上脸颊,偷偷瞥了眼秦纪,沉默不语。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秣苏岂能不懂她这是何意,嘴角微勾,眼中狡黠色彩渐浓,心里突然有了几个打算。
回府后,楼父听女儿把今天落水的事事无巨细的说了遍,登时怒火中烧,第二天上朝就参了苏明智一本,厉斥他教女无方,纵容女儿谋人性命。司瑜听了事情的原委后罚苏明智俸禄半年,无召不得归朝,此事便揭过。
虽是轻拿轻放,可光无召不得归朝这条,多数朝臣便意识到,今上有弃用苏明智的意思,心思难免都活络起来。
……
“老头子,秣苏给我递了梅林的请帖,我去找她喝酒赏花,晚饭不用等我了。”
楼父刚下朝回府,就看到自己女儿提着装糕点的盒子,头也不回的冲他喊,一步跃上马,扬鞭架马而去。
楼父:“……”
儿大不中留啊。
梅林,秣苏早已等候多时。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楼明月一身红色骑装,长发高束,相较于往日里挽发带簪的美,此时的他整个人如雪中红梅,桀骜不驯中透着股艳丽的美。
“阿月,这里呢,快来!”秣苏远远冲她招手。
“久等。”
下马进入亭子,才发现亭子里还有其他人。
秦纪正坐在桌前喝酒,抬头正好撞进楼明月熠熠生辉的眼中,从她眼中看出惊喜的色彩——自己出现在这里让她很高兴?
楼明月:“秦统也在,今日羽林军不忙?”
秦纪:“羽林军只是挂在我名下,实则并非我直属管辖,统领之名不过是一挂职,为的是掩盖我乃今上影卫的身份。”
影卫虽是主人的影子,需要时暗地里替主人解决麻烦,不需要时也需要个合适的身份,游走在人群中,搜集更多有利于主人的消息。
几人在亭子里喝酒赏花,有一茬没一茬的聊最近帝都里的趣事。
秣苏道:“昨天,云家小少爷和木小将军杠上了!”
楼明月道:“我没记错的话,木小将军是云少爷的师兄吧,他俩往日不是感情很好么,形影不离的,怎么就杠上了?”
一旁默默听着的秦纪突然开口:“因为云少爷去青楼喝花酒,被木小将军知道后,出了军营就杀去青楼把云小少爷揪出来,一顿耳提面命后提着人去云老爷面前一顿告状,云小少爷被罚跪祠堂,进去前放言让木小将军等着,出来定让他好看。”
秣苏惊讶的看他:“你怎么知道?”
这人看起来高冷又孤僻,像是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样子,没想到也会打听这些八卦趣事。
秦纪咳嗽了声,怪不自在的道:“昨天有点事,去了趟青楼打听消息,正好看到云小少爷被木小将军揪着耳朵出去,所以知道。”
秣苏:“哦,难怪知道的这么清楚,不过你们影卫这收集消息的途径挺新奇啊,用来听八卦真方便。”
几人又有的没的聊了些,不知不觉间酒壶见底,三人也醉的有深有浅。楼明月已经醉的趴在桌上不知西东,应该是睡着了,秦纪细心的给她披上外袍,把她手边的酒杯箸盏都移开,方便她趴着。
相反,秣苏可就没她这么安静,喝醉了就开始说胡话,不见外的拍拍秦纪肩膀,醉醺醺的道:“秦纪啊,阿月什么性格我是闷清楚,你呢……嗯,我虽然是第二次见你,可你这人给我的感觉就俩字,舒坦!”
和秦纪相处,不用像和帝都权贵官宦子女相处那般,说话含沙射影,处处提防,以免被算计,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用担心被暗含。
秣苏接着说:“但是吧,你又有点拧巴。”
秦纪挑眉,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秣苏指着楼明月身上的外袍说:“喏,你明明就喜欢阿月,又是担心她着凉,又是担心她碰头的,我就没看到几个男人能对个女子细心成这样,能细心成这般的,多半都是心里有人家。”
说罢,她低下头,醉醺醺的眸子盯着秦纪,略带点郑重的问:“所以你心里有阿月么?”
秦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换作以前,他能不带犹豫的给出答案,没有。
可现在……
他侧头去看睡着的楼明月,从猎场那次相救,他的心就偏离正轨,不知不觉把目光多次留在她身上,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犹豫不决,还是对这种心情抱有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他说不清。
作为影卫,杀伐果断是必备,可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没有勇气去赌,赌一次虚无缥缈的感情。
秣苏没形象的大马金刀一坐:“你们这些人啊,就这样,刀光血影都见过,咋到这事上就老驴拉磨了?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家的心意,难不成等她凤冠霞帔嫁给别人才知道惋惜?”
说完,她指着楼明月,信誓旦旦的道:“阿月今年二十了,在帝都大多女子中已是闺中待字末尾,伯父伯母也给她相看了许多男子,可没一个中意的,她只说要找个能和她白首不分离的人,所以就一直等啊等,欸!可不就遇见你了,你是我所知的,能和她聊的来,且亲近的男人。”
秦纪迟疑:“我……考虑考虑。”
话说到这份上,秣苏摇晃起身,郑重其事的道:“好!我等你消息。”
外面来接她的马车到了,秣苏醉醺醺起身往外走,临走还不忘叮嘱:“阿月今天是骑马来的,应该没叫人接,劳烦你送她回去,本姑娘感激不尽!”
“嗯。”
秣家马车离开,秦纪看了眼还趴着的楼明月,起身把人用外袍裹严实后打横抱起,步伐稳健的往外走,上了事先安排好的马车,把楼明月送回楼府。
第二天,楼明月头疼欲裂醒来,听楼千说是秦纪把自己送回来的,先是愣了下,随即笑着骂了句“木头”,就起身去院子里练剑了,从她的神色上看,今天心情格外的好。
楼千只觉他姐和秦纪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具体是哪里呢,他说不准,直到他遇见了自己日后的妻子才明白。
后面半个月,楼明月时不时收到百味斋新出炉的糕点,月瑶楼的各种饰品,几乎每天都不重样,直到有一天,礼物开始断断续续的送,有时候隔三差五,有时候半个月送一次,到最后甚至没了迹象。
楼明月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联想到秦纪的身份,更是加深了这种担忧。
直到一天晚上,院子里的梅树传来不同寻常的簌簌声,在军营长大的楼明月顿时察觉不对劲,拔剑去查看是不是有贼人入府。树下抬头的瞬间,恰好撞入男人那双冷肃的眸中。
秦纪从树上下来,略感疲惫的看她,道:“我回来了。”
楼明月压抑在心口越久的气总算松开开,随即覆盖上来的却是一股无名火,二话不说拔剑就朝他劈过去。
秦纪立马闪身避开,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挡住她扫过来的剑。
“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