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花在集市上当众丢了个天大的脸,这事儿跟长了翅膀似的,一天功夫不到,就飞遍了整个红礁村。
这下,村里可算是清净了,再没人敢在背后对林知夏说三道四。
村民们再瞅她,那眼神可就复杂了。
从最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眼红,再到前几天明晃晃的鄙夷,现在,就剩下一种东西了。
敬畏。
一种对狠人发自骨子里的,还掺着点儿哆嗦的敬畏。
风言风语自己就散了,林知夏的建厂计划,也该正式摆上台面了。
她画的那张简易厂房图,陆骁帮着上手,两人拿着尺子和铅笔鼓捣了半天,一张更精细的施工草图总算弄了出来。
可最要命的问题,也跟着来了。
地。
上哪儿弄这么大块地去?
按林知夏的盘算,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村东头那片荒了好些年的盐碱地。
那地方敞亮,离出村的大路又近,最关键的是,一点不占村民们吃饭的耕地。
但这片地,是村集体的。
想拿下来,村委会那几个老顽固,还有几个辈分高的族老,就是绕不过去的坎。
林知夏带着陆骁和刘婶,提溜着两包点心,一家家上门拜访。
结果,不出所料地碰了一鼻子灰。
村长吧嗒吧嗒地嘬着旱烟,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知夏啊,不是叔不帮你。”
“那片地,是老祖宗手上留下来的,是,种不了庄稼,可也不能随便动啊。”
村里辈分最高的七爷爷,更是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丫头,你这小摊子是弄得红火,可要建那么大个厂子,万一……我就说个万一,要是亏了本呢?”
“到时候,这地可就糟蹋完了,我们这帮老骨头,将来下了土,有啥脸去见老祖宗?”
林知夏把火气压下去,把建厂的好处掰开了揉碎了说。
能让村里多少人有活干,有饭吃,能给村集体一年添多少进项。
可这帮老头子就是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动祖产,不行。”
“风险太大,不行。”
这还是她重生回来,头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光有钱有规划,在这些根扎进土里的老观念面前,有多不够看。
就在林知夏一肚子火没处发,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个更硬气的法子时,那辆熟悉的绿色吉普车,又开进了红礁村。
车子稳稳停在她家院门口。
谢景行从车上跨了下来。
他今天没穿那身板正的中山装,换了件白衬衫和灰西裤,整个人少了股子厂长的威严,多了几分读书人的味道。
“林同志,听说你遇到麻烦了?”
谢景行脸上挂着笑,摆明了是有备而来。
林知夏心里一动,脸上却没显,只是习惯性地挑了下眉毛,那股子劲儿又上来了。
“谢厂长消息倒是灵通。”
“小事,我自己能摆平。”
谢景行瞅着她这副嘴硬的模样,眼里的欣赏藏都藏不住。
他也不点破,顺着她的话说。
“我这次来,主要是跟你谈第二批订单。”
“顺便,也看看你这个‘出口创汇试点’,到底建得怎么样了。”
他的出现,活脱脱一颗分量十足的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陆骁就杵在林知夏身后,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跟林知夏轻松地聊着什么“订单”、“试点”,那些词儿他连听都没听过。
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混着那该死的、挥之不去的自卑感,猛地冲上了脑门。
他下意识地把腰背挺得更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像一头护食的狮子,死死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院子里头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听完林知夏三言两语把困境说完,谢景行只是笑了笑。
第二天,他直接开着车,把镇上的书记和镇长都给请了过来。
村委会那间破办公室里,头一次塞了这么多“大官”。
村长和那几个昨天还板着脸教训林知夏的族老,这会儿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会上,谢景行半句没提他跟林知夏的私交。
他站得高,从全镇经济发展的大局出发,不紧不慢地讲,林知夏这个海产加工厂,对解决农村富余劳动力,增加集体收入,甚至对完成县里派下来的出口创汇任务,有多重要的意义。
镇领导听完,当场一拍桌子。
特事特办!
直接以“扶持乡镇重点项目”的名义,把村东头那片盐碱地的十年使用权,每年一百块钱,批给了林知夏。
这价格,跟白送没两样。
不仅如此,镇长还当场给村委会下了死命令,必须全力配合工厂建设,不准用任何理由找茬使绊子。
村长和族老们,一个个都傻了眼,张着嘴,半天都合不上。
他们活了一辈子,哪儿见过这种阵仗。
昨天还被他们当成天条的祖宗规矩,在人家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给碾了个粉碎。
林知夏站在一旁,对谢景行这个人所掌握的力量,有了个全新的了解。
这也让她那颗往上走的心,烧得更旺了。
她冲着谢景行,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两人之间那种互为臂助的盟友关系,更牢靠了。
土地的问题一解决,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这意味着,他们真能在家门口的工厂里上班挣钱了!
只有陆骁,心里头五味杂陈,堵得发慌。
他看着林知夏和谢景行并排站着,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建厂的细节。
一个眼光毒辣,一个手眼通天。
他们俩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般配,怎么看,都属于同一个世界。
而自己呢?
除了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好像什么都给不了她。
那种挫败感,尖锐又冰冷,狠狠扎进了他心窝子里。
晚上,谢景行开车走了。
陆骁一个人在院子里,没开灯,就着月光,抡起一把大斧头,一下一下地猛劈木柴。
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背心,把背上坟起的肌肉勾勒得清清楚楚。
林知夏走到他身后,递过去一条干净的毛巾。
“你不高兴。”
她难得没用那种呛人的口气。
陆骁的动作停了下来,接过毛巾,却没擦汗。
他转过身,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在夜里亮得吓人。
他盯着林知夏,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夏夏。”
“他能给你的,将来,我也一定能给你。”
他停了一下,声音更沉,也更重。
“不,我会给你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