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精妙至极。
若沈知意坚持离开,坐实了侯府苛待嫡女;若留下,便是给沈肃将功折罪的机会。
眼波流转间,女人已拿定主意。
她缓缓开口道:“知意...想先去祭拜母亲。”
沈肃见状,立刻接话:“祠堂一直有人打扫,你随时可去。”
说着又瞪向沈令仪,“还不快带你妹妹去更衣梳洗!”
沈令仪一脸嫉恨,却不得不挤出笑容去拉沈知意的手。
就在两人指尖将触未触时,府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圣旨到——”
门外太监尖细的嗓音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只见宣旨太监带着一队禁军踏进花厅,目光在沈知意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展开明黄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昭亲王顾长珏即刻进宫面圣,不得延误。钦此。”
顾长珏微眯起眼睛,开口问道:“公公可知皇兄叫我进宫是为何事?”
太监压低声音,避过众人,走到男人耳边轻声道:“回王爷,谢世子此刻在乾清宫正跪着呢,说您...强抢人妻。”
剩下的话他已不必再说,毕竟一个是战功赫赫的世子爷,一个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横竖哪头都不能得罪。
闻言,沈知意心头一跳,却见顾长珏突然大笑出声。
他随手将那枚刻着“昭亲王”三字的玉佩系在女人腰间,对着众人大声道:“见此令牌,如我亲临,你们要是对二小姐有什么意见,只管来亲王府寻我!”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白秋月母女面如死灰。
她们本还想趁着他走了再好好教训沈知意,但现在这枚令牌的出现,无疑是给女人加上了一层保护罩。
待顾长珏随太监离去,一旁的宁远侯沈肃立刻变了脸色。
他站在桌前,怒拍了一下桌面。
随后指向沈知意问道:“逆女!你何时攀上的昭亲王?”
宣旨太监的脚步声还未完全消散,花厅内的空气却已至冰点。
沈知意垂眸看着腰间那枚温润如玉的令牌,上面“昭亲王”三个字在光下泛着一圈莹润。
“逆女,还不跪下!”
沈肃刚要差人上家法,女人却突然抬眸,那双清冷的眼睛直直望向站在父亲身侧的白秋月。
十几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稚嫩少女。
“父亲,女儿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二夫人。”
沈知意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花厅瞬间安静下来。
白秋月脸色微变,强笑道:“二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沈知意缓步走向厅中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在场众人的心尖上。
她抬手解下腰间一个素色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纸页。
“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嫁妆清单。”
她将纸页展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类珠宝首饰、田产地契。
“按照大周律法,嫡母嫁妆当归嫡女所有。如今我虽不是嫡女,但那终归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可为何我今日归来,发现清单上大半物品,都戴在了姐姐身上?”
她目光冷冽扫了过去,刺向沈令仪发间那支累丝金凤簪。
那正是清单上记载的“赤金嵌宝凤簪一对”中的一支。
沈令仪见她看过来,下意识捂住发簪,回怼道:“你胡说什么!这、这是母亲给我的!”
“哦?”沈知意唇角微扬,“那我到想请二夫人解释一下,为何我母亲的嫁妆会变成你的私产?”
话都说到这份上,白秋月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二小姐误会了,这些物件都是侯爷允许我...”
“父亲允许?”沈知意转向男人,眼中满是讥诮,“父亲可知,二夫人不仅侵吞了我母亲的嫁妆,还将镇北王府当年给我的彩礼,全部用在了姐姐身上?”
闻言,沈肃脸色骤变:“什么彩礼?”
他当时只是听了秋月的话,让二姑娘替令仪嫁了过去,当时这门亲事本就是侯府有愧于王府,他自然也没敢提过彩礼的事。
“看来父亲是真不知情。”
沈知意一个眼神,青杏便从包裹中取出一本薄册递了过去。
“这是女儿在王府一年间,托人暗中查访的账册。上面清楚记载着,镇北王府那年送来的彩礼银两、绸缎、首饰,共计黄金三千两,白银两万两,全部入了二夫人的私库。”
白秋月尖声叫着,就要扑过来:“胡说,分明是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
沈知意一个转身避开了女人,忽而提高声音又道:“父亲若不信,便可让人去二夫人院中搜查,想必着这账册还在院中。”
白秋月闻言,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沈肃见状,心中已明白七八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挥了挥手,便有两名小厮往花厅外走去。
不多时,两个婆子便战战兢兢捧着一个紫檀匣子进来。
沈知意接过,当众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本账册,与她手中的副本一模一样。
“这...这不是我的!”白秋月还想狡辩。
沈知意却不理她,径直将账册翻到某一页,递给沈肃。
“父亲请看,这是一年前的记录。‘收镇北王府年礼:黄金五百两,白银三千两,云锦十匹’。下面还有二夫人的亲笔批示:‘拨二百两给大小姐制新衣,余入库’。”
大致扫过一眼后,沈肃捧着账册的手微微发抖,他猛地合上账册,怒视女人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秋月见瞒不过去,只得扑通一声跪下。
她泪眼朦胧的抬头辩解道:“侯爷明鉴!这些...这些财物妾身都用在府中用度上了,令仪是侯府嫡女,用些好料子也是应该的。”
“嫡女?”
沈知意声音陡然转冷。
“我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就将你扶正,让沈令仪一个庶女摇身一变成了嫡女。”
“如今你们还要侵吞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霸占我的彩礼,这就是宁远侯府的规矩?”
她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最后几乎贴着白秋月的脸。
“二夫人,哦..不对,现在应该叫白姨娘,你夜里可曾梦见过我母亲?她有没有问你,为何要这样对待她的女儿?”
白秋月被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吓得跌坐在地,面无人色。
沈令仪见状,冲上来就要推搡沈知意:“你这个贱人,敢这样对我母亲!”
沈知意侧身避开,反手一巴掌扇在女人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花厅瞬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