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指尖轻柔地为蛊虫拭去残血,动作仔细得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随后他又摸出个精致小巧的锦盒,雕花精致,边角镶着细碎的银纹,小心翼翼将蛊虫放入其中,低声道:“睡吧,忙了一天了。”说罢起身往门外走。
自前面说过几句话后,他再未抬眼看过白漪涵半分,仿佛她只是空气中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白漪涵见状连忙跟上,心中清楚她自幼娇生惯养,手无缚鸡之力,离了这厉害少年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少年瞧着便不好接近,眉宇间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加上那豢养蛊虫的模样,十有八九是苗疆的人。他显然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却半步未停,既没驱赶也没回头,那漠然的姿态,仿佛白漪涵的存在根本不值得他分神留意。
行至半路,一名黑衣人突然窜出,直奔白漪涵而来——显然是掂量过少年的本事,专挑软柿子捏。黑衣人钳住白漪涵刀架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却不动手,只冲少年喊问:“你究竟是谁?为何杀我诸多兄弟?你我之间,似乎并无深仇吧?”
少年只淡淡瞥了眼被劫持的白漪涵,脚步未停依旧前行。白漪涵急得心头直跳,大喊:“公子救我!”
少年这才停下,脸上浮起一丝困惑,语气温和但说出的话冷的像冰:“你我素无瓜葛,我为何要救你?”
这话如当头棒喝,打得白漪涵心头一震。眼见黑衣人察觉二人并不相熟,架在她颈间的刀又逼近了几分,她心头警铃大作:不好,这人定是觉得我没了利用价值,要下杀手了!
慌乱中,白漪涵脑子飞速转动,脱口大喊:“怎会无关?你可是我的夫君!夫君我终于找到你了快带我回家吧!”
少年闻言明显一怔,喃喃重复:“夫君?”眼底满是真切的茫然,显然不知这词意味着什么。
黑衣人因这话动作一滞,白漪涵正盘算着挣脱的可能,忽听“咻”的三声轻响,三枚银针精准刺入黑衣人手臂。他手臂瞬间无力,长刀“当啷”落地。与此同时,一股力道将白漪涵猛地向右边拉,踉跄几步站稳,才见身前立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
少女生着一双狐狸眼,偏无半分媚态,反倒清冷如月下寒玉,一身白衣更衬得仙气飘飘,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转身看向白漪涵,声音清润:“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姑娘相救。”白漪涵定了定神回道。
另一侧,一名二十出头的蓝衣男子已挥剑斩断黑衣人性命。他用帕子拭净剑上血痕,收剑入鞘,迈步走来问道:“白萤,这位姑娘无碍吧?”
被唤作白萤的少女点头,又转向白漪涵解释:“我与谨之师兄是同门。方才的黑衣人已解决,姑娘莫怕。”便轻轻拍了拍白漪涵的手安抚。
看着仍在发愣的少年,“那位是阿四,我们与他从袁州结伴而来,刚入京城便见这酒楼门窗紧闭,又闻惨叫声,才进来查看。阿四年纪小,许是头回见这阵仗,并非有意不救姑娘。”
那名叫宿谨之的男子也颔首道:“在下宿谨之。”
白漪涵连忙回礼:“我叫白漪涵,多谢二位出手。方才在屋内,也幸亏阿四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我早已殒命。”
这时,小莲终于寻到白漪涵,她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带着哭腔喊了声“小姐!”,便急忙拉过白漪涵上下打量,生怕她受了半分伤。
白漪涵轻轻摆了摆手,安抚道:“我没事,多亏了朝白莹姑娘他们出手相救。”说着,她看向小莲,关切地问,“你怎么样?方才人多手杂,没出什么事吧?”
“我也没事。”小莲松了口气,连忙回话,“方才被人群冲散,还遇到几个黑衣人,幸好宿公子和朝姑娘及时出现,才帮我解了围。”
接着她便转过身,对着宿谨之与朝白莹等人深深福了一礼,诚恳道:“今日多谢各位公子姑娘出手搭救我家小姐与我,这份恩情,我家夫人必定记在心上,日后定当重重答谢。”
话音刚落,那少年似是想不透“夫君”的含义,索性走上前,一脸懵懂地问白漪涵:“你说我是你夫君?夫君究竟是什么?”
他那全然无知的模样,不像作伪装的想让白漪涵出糗,这倒让白漪涵一时语塞。这模样落在宿谨之和朝白萤眼里,两人顿时面露惊讶,齐刷刷地看向白漪涵与他。小莲也惊讶的捂住了嘴。
*
几人在官府做完笔录出来时,已是暮色沉沉,将近戌时(晚上七点)。
白漪涵才从官差口中得知,望月楼那刺破暮色的第一声惨叫,竟来自她的未婚夫贺州元。听闻他遭了千刀万剐的酷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皮肉,被生生剐了数千刀才断气——这话入耳,感觉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骤然冷了几分,紧接着竟涌起一丝如释重负之感。
此前,她一直为这桩婚事忧心忡忡,却还未曾想到推脱之策。毕竟,这婚事本就板上钉钉,两日后的议亲不过是走个过场。可如今贺州元已死,这意味着婚约彻底作数不得。
她暗自思忖,也许是老天都不忍她跳入这未知的火坑,才出此变数。这般想着,她望向窗外夜色,嘴角微微上扬,却又迅速收敛,像是生怕被人窥探到内心的隐秘。
白漪涵邀宿谨之、朝白萤与江卿尘三人同往白府。路上,她盛情相邀三人在府中住下,她虽不得父亲喜爱,但是府中住人她还是可以随意安排的。几番推让下来,三人终究拗不过她的热忱,只好应下。
说起来是三人推脱,实则不过是宿谨之与朝白萤在同白漪涵客气周旋。唯独江卿尘,脸上分明带着几分乐意,几次三番想凑到白漪涵身边搭话——瞧那模样,多半是还惦记着白日里“夫君”这茬,想问个究竟。
可偏偏白漪涵一边热情挽留,宿、朝二人一边执意推拒,你来我往间虽然最终败下阵来,却也把话头占得满满当当。江卿尘插了几次嘴,都被这热闹的推让声盖了过去,终究没能寻着开口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