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想着今儿不是还得去上书房念书,也不敢贪睡,便起了个大早,往宫里赶。一日在宫中周旋应酬,直忙到夕阳西下,胤禛仍旧是不想回府,思量一番,找了人报信说是自己去善果寺歇下了,一切平安。
善果寺,于凛冽冬日中,更显钟灵毓秀、香火袅袅,恰似一方遗世独立的清净佛国。寺中禅房,隐于古木萧疏、翠竹凝霜之间,自有一番超凡脱俗之韵致,于寂静清冷中藏着万千禅意。踏入禅房所在之院落,但见青石铺就的小径已被一层薄薄的积雪覆盖,宛如一条素白的丝带,蜿蜒曲折地引领着人步入这清幽之境。小径两侧,几丛幽兰早已凋零,唯余残枝败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然而,那墙角处,几株老梅却傲雪绽放。
禅房的建筑,依循古制,飞檐斗拱,雕梁画栋。虽不似皇家宫殿那般金碧辉煌,却自有一种古朴典雅、庄严肃穆之气。那青灰色的砖瓦,历经冬日寒风的吹拂和霜雪的侵蚀,已略显斑驳,却更增添了几分厚重感。屋檐下,悬挂着几盏铜铃,寒风拂过,铃声清脆悦耳,宛如梵音袅袅,直透人心,似在为这寂静的冬日增添一抹安宁。
步入禅房,胤禛顿感心旷神怡,府中琐事,朝中政事都如同过眼云烟。一张禅床,置于房间中央,床上铺着的潞绸棉褥,褥上绣着精美的莲花图案,那莲花虽被室内的暖意烘托,却仿佛仍带着冬日的清冷,在若有若无间轻轻摇曳。禅床两侧,各摆放着一张小巧的茶几,茶几上置着民窑青花瓷的茶具,苏公公甚是机灵,知道主人心烦,忙端了走递给白香,吩咐送茶奴才去冲制助眠代茶饮。翠果知道主子有夜读的习惯,贴心地将带着的书灯仔细了了地放在了茶几上,胤禛做了个退下的手势,便拾了小凳在门沿口与守夜伺候地坐下,等主人唤了再进来服侍。
胤禛见四下无人,悄摸将年羹尧的信函拿出来细瞧,他彷佛穿越到信内,越过提笔的年羹尧,与睿娘同行于京杭大运河之上,却不知道年羹尧写信的时候抓耳挠腮,愁绪万千。
官船行驶在京杭大运河上,年羹尧气不打一处来,这钱家人包括钱思茂对他是不理不睬,若是非得有什么话说上两句,就找个下人一脸嫌弃来传话,口气不客气不说还吆三喝四,不给一点好脸子。年羹尧心中忿忿不平,想他年某人出去,条顺盘亮,文武双全,家世出众,前途无量,迎来送往,到哪儿都是人眼珠子圆盯着讨好,若不是四皇子着了这姓钱的魔,他犯得着自己个来受这窝囊气。这好生生地树荫底下不站,跑外面追着毒日头贴冷屁股,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要说这钱睿娘多半在皇子府也待不长,这京畿是个什么地方,最讲究人情世故。这丫头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去那地方就这性子多半是自己找死,太子大怒,要不是四皇子保她,早就开罪了。得,得,得,见她还能风光多久,等人家贵人新鲜劲儿过了,得罪人,犯事儿来再一并秋后算账。年羹尧头皮发麻,心中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功名利禄绝不能断在这古怪娘们身上。
再看看这小妮子,脾气还是如此古怪,改都改不掉,真叫人作呕。他在船舱里想着睿娘的诸般行为,想想她的出众容貌,不禁咯噔一下,心下也觉得她率真可爱,颇是聪慧,猛地一回头,又被酸楚、嫉妒、恨意等复杂情绪搅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