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搞得有点大了。
神医世族的规矩向来严苛,外人很难进入。
不单是书房被淹一事,若医族的人发现孟吟浅在这里,她定会受到责难。
江阙拉着孟吟浅逃出门时,同一时间画出传送阵,要把她传回天冼镇。
可不遂人愿,阵法被人故意打断。
在神医世族,能打断江阙阵法的只有一个人。
江阙神情微怔,但已然来不及反应,就这样拉着孟吟浅走出了门外……
“阿阙,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说话的人坐在轮椅上,身姿清瘦,眉宇间透着一股病态,脸色几乎白到透明。
谈初浅笑地看着江阙和孟吟浅拉扯的身影,笑意却不达眼底。
江阙连忙收回手。
“孟宫主,久闻大名,在下谈初。”
哦,神医世族的谈长老。
孟吟浅附和应了一句“久闻大名”。
“从没见阿阙对人如此特殊,竟违反族规也要将人带进来。”
这话明里听暗里听都不怎么对味。
孟吟浅倒也无法争辩。
“我去领罚!”江阙不想连累孟吟浅,立刻道。
“急什么?”谈初握拳咳嗽几声。
身后的女子担忧地抚了抚他的背。
谈初咳完就笑了,也看不出来是真笑还是被气笑的,“阿阙,我并未说重话啊。”
江阙噤声。
从小到大,他都很难读懂谈初的心思。
“那谈长老的意思是什么?”孟吟浅问,“惩罚我?”
“惩罚孟宫主?”谈初轻声思索这几个字,随后笑道,“自是不可以的。”
“孟宫主,谈某想起一句话——瑰逸之令姿,旷世以秀群。”谈初道,“谈某不得不承认,你很像我们世族曾经的一位圣女。”
“白昔浅吗?”孟吟浅心中早已没了讶然。
“容貌罢了,皆是巧合。谈长老想来也不是如此浮于表面之人。”
“自然不止。纵观画,相貌像个六七成;论画阵的天赋,却足足像了个十成十。
若不是所有人皆知白圣女逝于百年前的诛魔一战,谈某都怀疑,是不是白圣女本人回来了。”
谈初伸出手,一张白纸飞过来,飘落在他手中——赫然是孟吟浅画的那张祈雨阵。
“白纸着墨,简简单单,却发挥了上古阵法的功效,实乃难见。”谈初感慨,苍白的脸上染上一丝红色。
“我是我,她是她。”
孟吟浅细细一想,已经有很多人将自己和白昔浅扯上关系。
最早最早,哥哥曾经也承认过,最初接自己回昔上白渊,就是因为自己同白昔浅这相似的容貌。
……
还有后来的央宓……
这些人,总是一再强调这个,自己合该生气的。
可惜,生不起来气。
谈初好似没有注意到孟吟浅的思索,道,“谈某带孟宫主去见见我世族白圣女的画像吧,想来你同她,很有缘。”
青烟环绕,珍奇异草遍地,繁多得让人觉得只是随处可见的野草。
谈初被人推着到一个半人高的壑石面前,他抬手按在上面。
壑石似乎发出光亮。
孟吟浅站在谈初后面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听他咳嗽了几声后道,“孟宫主,请。”
孟吟浅就被那发光的壑石拽入到一个很荒凉的地方。
“师兄,你怎可如此让孟宫主一个人进去?她不懂其中情况,若是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江阙蹙眉,随后趁他们不注意,主动上前被壑石拽入回忆中。
“能有什么意外……”谈初喃喃,看着江阙最后一袂衣角随逐渐黯淡的光芒一同消失。
“倒是过多在意了。”轮椅上的男人静静看着黯淡的壑石,眉眼渐渐积聚起阴郁之色。
“阿初,冷静,注意身体。”一直站在谈初身后的女子走到面前,蹲下身,伸手掰开他自虐般紧握的手。
再看他掌心,早已指痕遍布。
————
这是怎样一个宏大凄惨的景象呢。
鲜血淋漓,哀声遍野,孟吟浅早已找不到落脚之地。
她看着过去的他们,置身在他们悲痛的境地里,自己却做不到碰触。
自己与他们之间横亘了一样最虚无缥缈的东西——时间。
这就是,《葳蕤录》中的诛魔之战吗?
魔,造就的灾难竟是如此恐怖吗?
谈初也是真敢说,这哪里是看一张画那样说来的简单。
在最为惨烈的中心,孟吟浅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哥哥……”
他冲上去拼命阻止的那个女子,那就可以确定,就是那位惊才绝艳的神医世族的圣女——白昔浅。
身赴大义的圣女,多让人钦佩。
拿自己同白昔浅相提并论,那些人,当真没意思的很。
孟吟浅是孟吟浅,白昔浅是白昔浅。
孟吟浅晃了神,随后不忍地瞥开视线,才猛然惊觉身旁站了一个人。
男人眉眼精致,身上气韵却是疏冷淡漠,没了自己所熟悉的那份温润。
他出现在血腥残酷的战场上,却又与这战场格格不入,就这样冷眼观望发生的一切。
她愣愣,这是过去的秋漓庭?
男人似有所感地向一旁瞥来视线。
孟吟浅就这样与他四目相对。
目光冰霜似雪,叫人陌生。
衣袖猛然被人抓住,孟吟浅回头,就看到急忙进来的江阙。
在如火如荼的战场里,江阙的声音好似变得轻微又飘远。
他说道,“看见了便回去罢,在石头的记忆中待太久并不是什么好事。”
石头的记忆?
江阙神色似有些匆忙,孟吟浅自知不能逗留。
离开时,她下意识回头,再看一眼那道疏冷的身影。
随后便被江阙拉了出来。
见两人这么快出来,谈初敛下神色,微微笑道,“孟宫主可是见到白圣女了?”
“见是见到了,但没想到是这个见法。”孟吟浅轻笑一声。
谈初笑笑未说话。
接着,他又建议道:
“孟宫主毕竟是第一次来,何不尝一尝我族特有的药膳呢?”
对于这一点,江阙赞成地点点头。
他心中清楚,而且怕是孟吟浅本人都没有了解到,她的身体是有多糟糕。
药膳于她最为有益。
就这样,江阙和谈初两人同时看向孟吟浅。
自己和他们有这么熟稔吗?倒将自己安排地明明白白,孟吟浅心想。
但,也无所谓,她向来随遇而安。
时间久了,孟吟浅对于谈初的身体有多差,也有了更深的概念。
药膳用到一半,他便被身后女子推着离开席位静养去了。
见人离开,孟吟浅开口问,“既然是神医世族的人,为什么谈长老的身体差到这般地步?”
“师兄从出生就是如此,治不了……也不能治。”江阙大致解释道。
江阙话说得很模糊,关键原因并未说出口。
孟吟浅歪头,轻轻说了一句话,“独独只有他,是天命如此吗?”
江阙猛地抬头,对上孟吟浅的眸子,心中早已骇然一片。